最近半年，我陆续屏蔽了50多个数据要素、数据资产相关的交流群。

这些群曾是我获取行业动态的重要窗口，2021年刚入行时，群里每天讨论数据确权、隐私计算、交易所规则，直到最后甚至凌晨两点都有人争论数据资产入表的会计处理。

但如今为何要屏蔽群聊？

上周清理微信存储空间，点开那些以“数据”为主题的群聊，手指划过去，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群名：“全国数据交易所联盟”、“隐私计算技术圈”、“数据资产入表讨论组”，点开一个号称“500人精英群”的对话框，最新消息停留在三天前：“代开发票”。再往上翻，是某云计算厂商的广告刷屏，夹杂着几条“求购企业征信数据”的问话，像扔进深潭的石子，连个回响都没有。

同是上周，我在上海陆家嘴与深圳某数商公司的CEO相约闲聊，他告诉我，他们去年参加了20余场行业论坛，今年为止只参加了3场，“台上讲的还是三年前的老故事、老话题”，他感叹道。

而且，他也开始清理群聊了，“去年这时候，严格意义来说是前年的时候，我手机里17个行业群同时弹出99+消息，但现在，我们一个VIP客户群，上周就3个人说话，一个问午饭吃啥，两个发广告。”

他掏出手机给我看聊天记录，某个省级数据交易所的工作群里，有人问 “我们市的公共数据授权运营方案卡在司法局了，谁有模板参考？” 下面跟着一串“蹲一个”的表情包，然后就没了下文。

“三年前不是这样的” ，他猛灌一口咖啡，“2022年，我们去各大新成立的数据交易所挂牌，无论是线上线下大家都热情讨论，交易所的数商群里每天都有很多新面孔，我们也认识了不少外地的数据型企业负责人，大家每天的讨论都很频繁。”

这种落差感，几乎每个从业者都能说上几句。

上个月在苏州参加行业闭门会，邻座的张姐是做医疗数据脱敏的，她说她手机里还能翻着2021年的群聊信息：几百条消息里，有人讨论《个人信息保护法》对数据交易的影响，有人分享医院数据中台的建设经验，甚至有大学教授在线答疑 “联邦学习在病历分析中的应用”。“现在这些群，” 张姐滑动着屏幕冷笑，“要么是卖课程的，998元学数据资产入表；要么是猎头发招聘，要求‘3年经验，能独立搞定数据入表’，工资给得还没2020年高。”

其实冷静下来想想，行业降温早有预兆。

2019年国家把数据列为生产要素时，我正在北京某央企的数据中心轮岗，那时候全行业都像突然被点燃的篝火。

记得有次去贵州出差，当地大数据交易所的人骄傲地介绍：“我们有2000多个数据产品上架！”，可细问之下才知道，大半是企业工商信息、招聘招标信息这类公开数据打包，真正有价值的工业数据、医疗数据屈指可数。

去年跟某省数据局的朋友吃饭，他酒后吐真言：“我们出台的政策文件堆起来有半人高，可基层根本接不住。比如公共数据开放，市里怕担责任，只敢放几年前的政务数据；企业想拿数据做点创新，审批流程能走半年。”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某县的汇报材料，标题写着 “数据要素赋能乡村振兴”，内容却是把村里的人口数据录入Excel表。“我们很想把数据要素的价值赋能到实处，真正给人民群众带来一些实惠，但目前来看，还只能是想法，任重道远” 他感慨到。

技术落地的尴尬更不用提。

前阵子去拜访一家做智慧交通的企业，他们花 50万采购的隐私计算平台，现在成了摆设。技术总监小王带我们参观机房，服务器指示灯闪得很热闹，他却一脸无奈：“我们想跟隔壁市的交通局做数据联合分析，结果对方用的是另一家厂商的系统，两边接口对不上，数据跑不起来。” 他翻开笔记本，上面记着半年来的测试记录：“光数据格式转换就试了17种方法，最后发现不是技术问题，是大家各搞一套标准，谁也不服谁。”

还记得之前认识个做数据中介的老板，他办公室挂着“打造数据要素生态圈”的标语，实际业务就是从车企买些试驾数据，转手卖给保险公司。“这生意现在做不下去了，”他今年春天给我打电话，“车企开始自己做保险业务，人家凭啥把数据给你赚差价？而且去年有客户起诉我们，说数据里掺了假，理赔率算不准。”挂电话前他苦笑：“说白了，我们就是数据贩子，现在严打‘数据黑市’，贩子没活路了。”

近期还听到一个传闻，某车企把原本投给数据部门优化中台项目的资金砍半，理由是要保证生产线不停工，而且数据不能短时间让汽车多卖出去10万辆，所以只能消减数据中台预算，把经费给了销售部门。

坦白说，数据的价值创造确实需要一把手有耐心，不管是数据分析的价值，还是公共数据授权的价值，都需要在一定时间周期内且在一定场景中频繁深耕才行。

就像到现在为止，有些企业管理人员，还是相信当前的销售额，而忽视数据分析部门做的三个月预期报告。

但就要以我的感受说全行业都躺平了，也不尽然，也未免有些不负责任。

上周去杭州，某数商公司需要正从“数据中介” 转型为“数据价值工程师”。其开发了“数据要素价值计算器”，根据数据质量、应用场景、使用频次自动定价，让交易双方一目了然；深圳某团队用“数据订阅制”模式，按企业实际使用效果收费，解决了数据质量争议问题。更重要的是，要建立数据资产审计体系，引入第三方机构对数据来源、处理过程、应用效果进行认证。

前几天整理旧物，翻到2021年的工作笔记，里面写着参加行业论坛的感悟：“数据要素就像2000年的互联网，现在看起来处处是问题，但十年后再看，今天的困境都是未来的序章。” 

突然想起屏蔽群聊，其实没舍得退群，只是设了“消息免打扰”。

昨天凌晨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。点开一看，是那个沉寂了半年的“数据要素创新群”，有人发了条消息：“我们用电力数据帮某工业园区优化了配电方案，电费单月降了47万，流程全合规，明天我们直播介绍项目。” 下面立刻由朋友追问：“用的哪种加密算法？”、“数据是从交易所拿的吗？”、“哪里的项目，可以复制吗？”。

那一刻突然觉得，行业的火种其实一直没灭。它可能不在光鲜的论坛上，不在堆成山的政策文件里，而在某个工程师调试代码的深夜，在某个老板算清楚数据ROI的账本上，在那些没退群、还在默默做事的人心里。

可能有人会鄙视，“那是你群聊的质量不行”，对此，我不做解释，这只是我的一点感受而已，借此数据交易网的平台作以探讨，不得不说要给数据交易网打个广告，从行业诞生之初，数据交易网就参与其中，是个很好的见证者。

还有，我不是还没退群嘛，我把那个群从“免打扰”列表里拉了出来。或许用不了多久，当真正的价值被一点点做出来，那些沉寂的群聊，会重新热闹起来吧。